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情不知是高兴还是不高兴。
捏着信纸起身,他去了北边的院子。
这院落有十间并排的厢房,房前空地很宽,立着木头人、武器架和箭靶,若不是在他的府邸里头,旁人瞧见定要觉得是个武馆。
去了第一间厢房门口,陆景行敲开了房门。
“大人?”开门的人看见是他,微微惊讶,旋即便问,“又有救青丝姑娘的机会了吗?”
陆景行低笑:“你真是聪明。”
那人跨出门来,英气的眉眼映照在月光之下,眼里满是严肃:“在下先去叫醒其他人。”
说完,转身往回廊上走,每经过一扇门前便扣手一敲,只一下,一排厢房的门就都先后打开。
不消片刻,十个男子就都规规矩矩地站在了陆景行面前。
看着这十个人,陆景行很是感慨。这些人昔日都是飞云宫里的面首,绫罗绸缎、玉冠金簪,瞧着都妖里妖气的。没想到如今换一身干净利落的衣裳,竟是英姿逼人,很难将他们同以前的模样联系在一起。
“大人请讲。”就梧站在最前头,朝他拱了拱手。
陆景行回神,笑道:“过几日青丝也许会离开江府,到时还得再麻烦各位出手。”
“好。”就梧想也不想就点头,“具体要如何做,还请大人指示。”
夜色已深,陆景行点着灯与他们说了李怀玉的计划,又细细商议了救人和撤退的路线。
说完的时候,陆景行看了看这十个人,突然很想把丹阳还活着的事情告诉他们。
这十个人里有有些人的命是丹阳救的,有些是喜欢丹阳的做事路数,自愿投奔,甚至还有的是因为与家里闹不和,所以跑去飞云宫混吃混喝。
不管是怎么到飞云宫的吧,他们都顶着面首的名头为丹阳效力了好几年,丹阳对他们很好,他们对她的感情自然也极深,某种程度上来说,他们都算丹阳的亲人。
要是知道她还活着,他们一定会很高兴,眼里的仇恨也会淡下不少。
然而……陆景行叹了口气。他不能说,这件事太大了,多一个人知道,丹阳就多一分危险,还是且先瞒着吧。
就梧等人不曾察觉陆景行的复杂心情,知道又有机会救青丝姑娘,他们心情都不错,送走陆景行,就又在院子里对拆几招。
“等青丝姑娘出来,咱们去杀了江贼吧。”有人练着练着,低声说了一句。
看他一眼,就梧摇头:“清弦,你这个人就是太急躁。江玄瑾岂是那么简单能杀得了的?”
清弦不服气地道:“不试试看怎么知道呢?”
“还是先把青丝姑娘救出来吧。”就梧摇头,“上次那么好的时机都没能得手,这次你们也别太乐观。”
一听这话,众人都沉默了。
先前帮长公主做事,也闯过高门府邸,也入过天牢大狱,可当真没一处比得过江府墨居的守卫。偷摸着救人尚且如此困难,更何况直接上门去刺杀紫阳君?
想着这次的计划,就梧觉得没什么问题,但就是莫名地提心吊胆,总觉得好像要出事。
五天之后,他的预感成了现实。
江府有贼人闯入,带走了一个浑身是血的丫鬟——这消息不用他们去打听,走在江府附近都听见百姓在议论。
“就在刚才,南边院墙,我刚好路过。哎呀吓死了,别是什么强盗抢人吧?”
“谁能从江府里抢人啊?瞧着江府也没动静呀,真丢了人,还不得找吗?”
“那是什么情况啊,那丫鬟看着忒吓人了,衣裳都被血染红了。”
越过这些议论的人,就梧带着人就往前追。
也不知陆大人是怎么办到的,墨居守卫森严,他竟有法子让江玄瑾把青丝姑娘带出来。
在外头就比在墨居里轻松多了,只要顺利截住,救回人就不难。
远远看见一行人的影子,就梧眼眸一亮,立马加快脚步冲上去。十个人刀剑齐出,一阵铁戈碰撞之声,惊得前头的人回头看了一眼。
“什么人!”
这种愚蠢的问题谁会回答?就梧盯着他们手里的奄奄一息的人,二话不说上前就动手。十个人配合默契,很快就冲破他们的阻碍,一把将人给接了过来。
“青丝姑娘?你还好吗?”就梧一边防着周围刀剑,一边焦急地低头问。
怀里的人顿了顿,缓缓抬头抹开脸上发丝,笑着朝他道:“青丝在墨居里好得很。”顿了顿,又补上一个称呼:“就梧大人。”
瞳孔一缩,就梧飞快地松开了他,横剑便刺。
乘虚利索地躲开他这一招,唏嘘道:“本是想随便钓个小鱼,没想到竟是您来咬钩。我家主子若是看见您,一定很高兴。”
此话一出,周围那一群假意退开的护卫就重新围了上来,将他们十个人去路全部封死。
就梧脸色瞬间苍白。
白府。
怀玉正逗江玄瑾:“我说一句话,你重复那句话的第一个字好不好?”
江玄瑾冷漠:“你闲得慌?”
“可不是闲得慌吗?都躺床上这么多天了,什么事儿也没有。”委屈巴巴地扁嘴,她道,“你陪我玩嘛!这个可简单了,就看你反应快不快。”
翻了一页文书,江玄瑾没好气地道:“你说。”
怀玉咧嘴就道:“我是整个北魏最美的姑娘!”
江玄瑾:“……?”
“你这表情什么意思?”怀玉气得瞪眼,“让你重复第一个字,又没让你承认这句话!”
不管要不要他承认,能说出这句话就挺无耻的好吗?神色复杂地她一眼,江玄瑾重复:“我。”
“就是这样,回答得再快点儿。”怀玉嘿嘿笑着,飞快地道:“春天的阳光?”
“春。”
“秋天的果实?”
“秋。”
“你心悦的人?”
“你。”
字吐得快,说完才觉得哪里不对劲,江玄瑾抬头,就见床上那人抱着被子笑成了一团。
“你心悦的人是我。”她一边笑一边道,“自己说的话,可记好了啊!”
反应过来又被她诓了,江玄瑾额上的青筋跳了跳,微恼道:“无耻!”
听着这两个字,李怀玉不仅不生气,反而笑得更欢,滚来滚去的,差点从床上摔下来。
乘虚进来的时候,就看见白四小姐抱着被子在傻乐,自家主子则坐在离床老远的椅子上,不知道是被气着了还是怎么的,耳根微红。
“主子。”来不及细究这两位之间又发生了什么,乘虚小声禀告,“当真抓着人了,还是不止一个。”
“嗯?”江玄瑾抬眼。
乘虚贴着他的耳朵说了几句,声音极小,怀玉支长了耳朵也没能听见。只见听完之后,江玄瑾“刷”地就站了起来。
“怎么啦怎么啦?”她连忙问。
吩咐了乘虚两句,江玄瑾走到床边,心情甚好地道:“你也算帮了我一个忙,可有什么想要的东西?”
方才还阴沉着脸呢,突然就这么高兴了,还要送她东西?怀玉很意外,没回答他的问题,倒是问:“是不是之前给你出的主意起作用啦?”
“算是起了一半。”他道。
怀玉急了:“你说话能不能直接点?起了一半是什么意思?”
看她好奇心挺重,江玄瑾便解释道:“你之前不是教我套人话?我想了想,抓着的那个人的话实在是不好套,与其套她,不如用她来套别人。所以我用她当了饵,钓着了上次跑丢的鱼。”
李怀玉听得愕然,心里猛地一沉。
“方才乘虚说,这鱼还挺大。”江玄瑾道,“也算你半份功劳。”
怀玉:“……”这半份功劳她真的不想要。
她是想制造机会让陆景行他们去救青丝的,结果阴差阳错,竟然害了他们?微微捏紧拳头,李怀玉气笑了,这紫阳君是不是天生跟她八字相克?不然怎么她挖好的坑,反而被他用来把她埋了?
“能让你这么高兴的人,我倒是想见见。”收敛住气愤,怀玉挂上一副醋意,“你不是问我有什么想要的吗?那我要跟你一起去看热闹!”
江玄瑾一顿,继而皱眉:“这有什么热闹好看?”
“我不管!”怀玉耍赖,“咱俩是即将成婚的夫妻,我可不能‘什么都不知道’!从今日起,你感兴趣的事情,我都要知道!”
这一副蛮横不讲理的模样,又可恶又有些可爱,江玄瑾觉得头疼:“你一个姑娘家,掺和这些事干什么?”
“谁说我是掺和事啦?”怀玉叉腰,一本正经地道,“我是想掺和你!”
“……”
说两句没羞没臊的话,就以为他会心软?江玄瑾冷漠地转身。
半个时辰后,他把白珠玑抱上了马车。
不是,这真不是他心软,实在是这人太能闹腾,他想一个人走,她就抱着他的腰不撒手,又是撒娇又是装可怜的,还跟御风哭诉说他过河拆桥、兔死狗烹……
且不说过河拆桥是怎么回事吧,能把自己说成狗,也真是豁出去了。再不带她一起走,他仿佛就要成了北魏第一负心汉。
罢了,江玄瑾想,区区女眷,又不是什么正经公事,带上也无伤大雅。
于是,李怀玉就以一种装傻充愣的姿态,一路享受着紫阳君的怀抱,然后被放在主楼的屏风后头,见着了那些被抓的人。
一瞧见就梧,她心里就震了震,再一瞧见后头齐齐整整的九个人,李怀玉眼前一黑,好悬没直接晕过去。
这些人怎么被抓住的?怎么能被抓住的!不是都该离开京都了吗?
江玄瑾坐在主位上,沉默半晌才开口:“各位别来无恙?”
就梧可没心思跟他寒暄,直接冷声道:“要杀要剐,悉听尊便!”
他们这些人,多多少少都曾与这位紫阳君有过节。紫阳君看他们不顺眼,觉得长公主留他们在宫里很是荒唐,他们也看紫阳君不顺眼,觉得这人管得实在太宽。
昔日有丹阳在,紫阳君没能对他们做什么。如今丹阳没了,他们又落在这个人手里,还能有什么好下场不成?
下头十个人,都已经做好了赴黄泉陪长公主的准备。
然而,江玄瑾没要杀也没要剐,任凭他们怒目而视,他脸上一片平静:“你们只需回答本君一个问题,便可以离开这里。”
就梧有点不敢置信,皱眉道:“你耍什么花样?”
怎么可能这么轻易放他们走?
“质疑之前,不如先听听本君的问题,看你们能不能回答得了。”江玄瑾道。
就梧皱眉:“你说。”
江玄瑾起身,目光扫过屋子里这十个人,沉声问:“在司马旭死的那个时辰里,丹阳究竟在何处?”
竟是问这个?众人都有些意外,相互看了看,又齐齐沉默。
当初长公主被问罪,就是因为无法证明案发之时自己不在场。她的确是不在场的,但她不能说自己去了哪里。况且就算说了,也不会有人信。
“怎么?当真回答不上来?”等了一会儿都没听见声音,江玄瑾不耐烦地皱了眉。
一片沉默之中,清弦开口说了一句:“人都死了,你问这个干什么?”
江玄瑾也不隐瞒:“自然是想知道司马旭究竟是不是长公主杀的。”
“自然不是!”清弦怒声反驳,“她杀司马丞相干什么!司马丞相是个好人!”
“哦?”江玄瑾侧头看了看他,“那你知道她当时在何处?”
清弦一噎,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就梧,后者打量了江玄瑾一一会儿,冷声道:“回答了,你当真就放我们走?”
“自然。”
“那好,我告诉你。”就梧道,“长公主当时不在宴会,也不在福禄宫,她在……”
呯——
倏地一声巨响,吓得就梧即将出口的话猛地咽了回去。众人都都是一惊,齐齐循声侧头往旁边看去。
巨大的梨木双绣屏风不知为何倒了下来,震得整个屋子都动了动。那屏风后头,是个坐在椅子上的小姑娘。她像是也被吓着了,茫然地眨眨眼,然后朝他们傻笑:
“嘿嘿!”